研究|張一璠:材料、工藝、空間——纖維藝術的心理療愈功能探析
時間:2023-11-01 來源: 中國工藝美術學會 瀏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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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我國國際纖維藝術雙年展的持續舉辦,越來越多的文化主題和元素在纖維藝術中得到延續和擴展。近年,纖維藝術在心理治療領域的實踐逐漸成為國內外學者們關注與探討的焦點。本文從纖維藝術的材料、工藝、空間環境三個角度入手,利用案例分析和問卷調研兩種研究手段,結合相關心理學理論,探索其在精神層面的建構與療愈功能。研究發現,纖維藝術作品能夠從材料體驗、工藝過程、空間互動等多個方面為公眾情緒帶來積極影響,具有潛移默化的精神療愈功效。由此驗證了纖維藝術作為創作媒介在精神層面治療的可能性,展現出纖維藝術在未來介入心理治療的巨大潛力。“藝術治療”(Art Therapy)于20世紀90年代進入中國,并在教育和醫療等領域得到快速發展。如1989年,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首次進行了繪畫藝術治療的臨床嘗試,并取得可喜成果;1994年,我國第一篇關于繪畫藝術治療理論研究的文章發表,為之后研究提供重要參考。與此同時,其他相關學者從創新教育、素質教育等層面出發著手研究,論述創造性活動與心理健康之間的關聯。盡管如此,國內現階段對于纖維藝術治療功能的研究仍舊相對較少,且并不深入。故本文將以纖維藝術的手工性和藝術家自我創造過程中的“藝術治療”為研究重點,試圖通過解讀纖維藝術作品對情緒問題的療愈功效,將纖維藝術界定為治療情緒問題的方式和傳統治療方法的輔助,并分析其應用到藝術治療領域中的內在優勢和可行性,探索纖維藝術在藝術治療領域的發展前景。藝術的創造性歷程是具有療愈性的,能強化生命,是一種思想與情感的非語言溝通形式。“藝術治療”主要創始人是美國精神病醫生瑪格麗特·諾姆伯格(Margaret Naumburg),作為弗洛伊德與榮格的追隨者,諾姆伯格將藝術融入心理治療中,運用自發性繪畫來表達自我,認為繪畫能將運行方式不正確的心理動力釋放到安全的地方。20世紀30年代,諾姆伯格把動力取向的藝術治療(dynamically oriented art therapy)視為一種直接、未經察覺且具體的潛意識符號溝通,可以幫助解析移情作用。〔1〕此外,美國另一位藝術治療先驅克雷默(Edith Kramer)則強調藝術創作過程中的內在療愈潛能,藝術家在創作時會將心理沖動以升華的形式釋放出來。〔2〕“美術療法”也是創造性藝術療法中最早、最完善的形式之一,包括繪畫、雕刻、手工制作、拼貼和攝影等〔3〕。克雷默曾提道,“盡管我的治療取向中包含對潛意識心理過程的覺察,但我的治療策略傾向于不去揭示潛意識信息,不去解讀潛意識含義,美術作品的美學價值所帶來的療愈作用是最重要的。”〔4〕這就說明,藝術的表達和創作的過程本身具有高度的整合治愈能力,通過創作中的情緒釋放、情感表達來實現自我治愈。故此,本文談及的“療愈”功能并非解決某個具體的現實問題或治療某種疾病,而是從無意識層面治愈飽受心靈困擾的真實自我;進而在認知和意識層面獲得一種提升與拓展,解除內心沖突、恢復身心平衡與健康。纖維藝術從心理治療層面上講是一種綜合表現性的療法形式,注重創作與表現的治愈性,通過創作的過程來喚醒人們的生命創造力,進而獲得心理療效。整體上說,纖維藝術療愈有三種獨特優勢:一是提供材料超語言的表達途徑,激發五感同構,解決溝通障礙;二是應用工藝的敘事性喚起記憶,整合聯想;三是通過空間大型裝置集體互動性,移情共鳴,重建患者與外部世界的關系。因此,本文通過舉例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纖維藝術家在材料使用、工藝過程及空間建構層面的創造行為和作品,來嘗試探究纖維藝術對情緒問題的療愈功效,了解其對心理治療方法的輔助作用,最終確定現階段藝術治療領域中纖維藝術的內在優勢和可行性。在此基礎上,筆者還做了關于“纖維藝術手工行為與態度”的問卷調查,參與者來自全國25個省,共有211人(其中80人有手工制作經驗,占比38%),平均年齡為37歲至40歲;其中女性占60%,男性占40%。調查結果表明,纖維手工制作在國內已具有大眾普及性,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為人們提供審美教育和精神慰藉,但纖維藝術創作在國內心理治療領域前景如何,則是亟須思考和解決的問題。觸覺是纖維藝術中最直接的感官路徑,人們通過觸覺將抽象化的情感體驗傳遞至心理,從而產生治愈的效果。纖維藝術創作因具有可觸可觀的特質,使得作品本身就能與人直接建立起某種聯系。調查問卷表明,在材料體驗方面,80%的人認為纖維藝術手工相比于繪畫、音樂更有立體代入感。在材料體驗及互動方面,可觸摸感知不同材料的肌理,如絲的順滑、毛的柔軟、麻的粗硬等,纖維藝術的多元形式更容易促使公眾自主開展纖維藝術手工活動。依據心理學家德西(Deci)與賴安(Ryan)提出的“自我決定理論”,自主性是個體心理健康所需的三種最基本心理需求之一〔5〕。顯然,自主的活動能讓公眾體驗到更多的舒適感, 提升活動的投入程度與持久度,達到更好的心理治愈效果。在此,纖維材料本身提供了一種超語言的通道,釋放出潛意識中的壓抑與矛盾。正如韓國藝術家尹凈熙在其博士后研究報告中所提到的:21世紀初日本、韓國纖維藝術家們開始通過纖維藝術創作來心理療愈,其治愈效果積極且顯著。〔6〕由于政治經濟等社會影響,人們的精神遭受巨大沖擊。現今,韓國正在盛行和提倡生態環保和藝術治愈,纖維藝術作為冥想與治愈的空間,其內在的創傷展現出來的治愈方式被廣泛探討。另外,藝術家文寶英的作品采用大豆纖維、棉纖維等環保纖維進行提花織物的制作,她認為創作即是對日常生活的治愈,也是一種游戲,完全的展示自我,并擺脫過去,尋找生活的真諦和快樂。可以說,纖維藝術的觸覺美感在于這種手工制作過程與織物材料質感帶給觀眾的觸覺體驗、獨特象征均具有不同程度的治愈作用。纖維藝術家在創作時會通過多元的材料更精準表達內心情感。出生于1930年的波蘭著名纖維藝術家瑪格達蓮娜·阿巴康諾維茲(Marta Magdalena Abakanowicz-Kosmowska)曾多次入選瑞士洛桑國際壁掛雙年展,〔7〕在現代纖維藝術的發展中起著舉足輕重的引領作用。阿巴康童年時正經歷“二戰”,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家和親人被士兵燒毀殺害的殘酷景象,因此在其作品創作中始終帶有恐懼、傷痛、憤怒等創傷性情緒。她使用粗糙原生態的劍麻編織創作出的《紅色阿巴康》《阿巴康》《橙色阿巴康》(圖1)〔8〕等一系列大型壁掛作品,將恐懼轉化成具體的手工織物,宣泄內心痛苦;她還在后來創作的《坐著的人像》和《自塑像》中,開始利用亞麻布進行拓型或包裹的方式,翻制出不同紋路和形態,深刻思考了纖維材料與人的關系,模擬人的皮膚,而那開裂的縫隙就如同受過侵害的傷口,并結合其他的纖維材料暗示著人的脈搏。阿巴康把材料看成一種有生命的活體,通過架構那些不完整的身軀形態,引起觀者本能情感上的震懾。她認為麻材料正如心臟之上布滿冠狀的血管一樣,皆是充滿生命力的線。這些麻線似乎隱喻著隨時間推移自動愈合的血管,身心所受的創傷也在其中逐漸得到療愈。圖1 [波蘭] 瑪格達蓮娜·阿巴康諾維茲 紅色阿巴康 1969
材料是有生命的活體,是鮮血淋漓生命印記的自我深刻的剖析。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曾在《超越享樂原則》中提出了關于“戰爭創傷”概念的解讀,他認為“當戰爭爆發時,無論人們為戰爭進行多么充分的準備,戰爭的程度和強度都可能遠超出個人和社會的想象,且焦慮隨之而來”。〔9〕在面對集體性“創傷”時,藝術家創作的作品更是反映出一種恐懼、混沌與反思。纖維藝術的創作過程在媒介、形式和觀念等方面比傳統藝術形式擁有更自由的創作空間,藝術家們創作的過程既是認識世界和認知自我的過程,也是自我療愈的過程。另一方面,纖維藝術的治愈方式也帶有隱喻性。杰伊·哈利(Haley. J)認為隱喻和內在想法是相似的,透過隱喻治療師和個案可以用一種有力量的、直接的但不威脅的方式溝通。〔10〕由于纖維紡織材料的柔韌性、通透性、細膩或粗糙等多樣化特質,在感官與心理層面也包含了更多情感隱喻。美國纖維藝術家馬克·紐波特(Mark Newport)運用刺繡技法創作的《由內而外》(圖2)〔11〕表達了紡織品與皮膚間的內在聯系,用布、皮膚和針線來隱喻三者間的親密而脆弱的矛盾性,馬克·紐波特通過纖維材料特性產生視、觸覺感受和心理聯想,傳達自己的藝術理念與精神性。再如,中國當代藝術家尹秀珍創作的沉浸互動式纖維裝置作品《內省腔》,尹秀珍認為人類最初的狀態就是在母體的羊水中子宮里,觀眾可隨意進入“子宮”內并倚坐在柔軟的粉色織物里,聆聽涓涓流水聲,通過視、聽、觸覺喚起最初的觸感與記憶。為當下焦慮和迷失的現代人提供一個靜心思考療愈的場所。正是這些柔軟有溫度的織物,給觀眾全新的觸覺體驗,也激發了觀眾對于當下生活狀態的反思。圖2 [美] 馬克·紐波特 由內而外 40×83厘米 2021
這些藝術家們在追求和建立自我和世界的某種自洽時,會有對自我不斷的探索挖掘的過程,進而逐步加深對世界的認知和理解;而關于社會群體的創作,反映著共同的記憶與感悟,其在記錄現實之外,仍然在向文化與文明更深層的動因進行著探索,展現著一種文化歷史基因的延續傳承、反思與修復。纖維藝術在心理治療中還大多借助工藝制作手法,如編織、染織、拼布、刺繡、綜合材料裝置等手工活動,這使得創作過程中有抽象與形象思維的互相作用配合,從而鍛煉了手、眼、腦三者的協調能力以及激發創造、表現、思考等能力。從生物學角度來看,“手”布滿了神經血管,用手觸摸不同的材質肌理能夠使多種神經元重組,通過觸覺豐富視覺感受,促進大腦發育。美國纖維藝術家兼心理學家安·福特曼·科利爾(Ann Futterman Collier)曾提到編織和縫紉有助于降低認知障礙,減少紡織記憶喪失。〔12〕相比音樂療愈,手工藝的可視性和操作性更能引起人的興趣;相比舞蹈治療,編織創作過程將觸覺與視覺相結合,突破了視覺和聽覺的限制,充分發揮五感的作用效果。故而在手工藝的操作過程中,人們的心理更能夠得到精神滿足。圖3 張一璠 未來家園 鉤織工藝 尺寸可變 2022
纖維手工技藝既是人類文明的一部分,也是人文主義關懷的一部分。不論藝術形式如何改變,編織的精神治愈性一直存在著。對此,有著將近20年編織創作經驗的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纖維藝術實驗室管理員劉全華認為“做纖維手工的過程就很治愈很享受,非常喜歡織毯子的狀態”。〔13〕另外,青年纖維藝術家鄭丹同樣有此感受:“在創作中感受到放空,感受到無比的快樂,讓人很放松,釋放情緒, 通過對纖維藝術作品的欣賞和制作,能夠感受到喜怒哀樂,獲得一種平衡,同時將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表達出來,表達的過程也是認識自己的過程,也是重獲希望,自我治愈的過程。”〔14〕再如筆者新近作品《未來家園》(圖3)就是與剛剛退休的母親運用鉤織工藝共同創作完成的。當時經歷人生變動期正處于抑郁狀態下的母親,在“織毛衣”的過程中逐漸尋回內心的平靜以及生活的趣味,自我價值認同感也在編織的工藝制作中得到提升和滿足,從而建立親情、熱情的精神聯結。正如人本主義藝術治療師約瑟夫·加萊(Josef Garai)提出的“正向藝術療法”三個原則:“一是強調生活問題的解決;二是鼓勵經由創造性表達來自我實現;三是強調自我實現與人際關系間親密和信任之關聯,及尋求自我超越的人生目標。”〔15〕結合以上討論的內容,筆者將問卷調查測得的7個積極情緒詞(放松、滿足、享受、投入、有活力、平靜、自信)之平均分計為“積極情緒得分”(M=3.92, SD=0.83),7個消極情緒詞(緊張、有壓力、焦慮、擔心、生氣、挫敗、難過)平均分計為“消極情緒得分”(M=1.74, SD=0.88,圖4);通過比較兩項得分發現:在纖維藝術手工活動中,個體體驗到的積極情緒顯著高于消極情緒(t (79) =16.00, p<0.001)。為了檢驗纖維藝術手工是否有效提升積極情緒和降低消極情緒,筆者還分別對兩項得分進行單樣本t檢驗:積極情緒得分顯著高于中值3(t (79) =9.91, p<0.001);而消極情緒得分顯著低于中值3(t (79) =-12.75, p<0.001)。從這些數據可知,纖維藝術手工制作過程確實在有效提升積極情緒的同時降低了消極情緒。圖4 關于纖維藝術手工行為與態度的調查問卷測試圖(筆者繪)
通過檢測數據可知,藝術家和大眾通過纖維手工藝過程可以達到某種積極性的情緒治愈,而這種治愈所帶來的人文意義正是當今多媒體時代、觀念表達時代所匱乏的。就創作成就感來說,纖維手工制作參與性較強,人們在創作中手腦并用,更易于全身心投入。著名心理學家奇克森特米哈伊·米哈伊(Mihaly Csikszentmihalyi)提出個體在身心投入的活動中更容易獲得一種令人振奮的幸福感受,他稱之為“心流”(Flow)〔16〕。人在心流狀態中能感到極高的滿足,幫助大腦轉移注意力,緩解焦慮,感受藝術的美好。換言之,無論科技怎么進步,手工編織都是一種內在精神或心理的療愈體驗,人們在手工制作過程中既是認識世界和認知自我的過程,也是自我療愈的過程。在纖維藝術空間中的觸摸互動還對身心有安撫作用。早在1937年,德國紡織藝術家安妮·阿爾伯斯(Anni Albers)便指出,編織作為一種具體的材料類的形式創作,有助于現代人在日益抽象和復雜的世界中找尋意義和自信;之后,奧地利哲學家伊凡·伊里奇(Ivan Illich)又描述了手工制作能力對工具和生產過程所發揮的影響,強調手工制作能力對他人建立聯系、與自我的內心世界建立聯系都至關重要。〔17〕兩人的見解在一定程度上啟發了編織工藝與空間相結合的形式,并通過團體互動式藝術活動,增加人與人、人與物之間的互動,幫助人們重新建立和外界的聯系。那些置于空間中的大型互動裝置呈現出超越時空的界限,向人們展現著多元化的公共藝術形式和文化內涵,有利于人類空間認知感的塑造。在移情敘事的作用下,人們通過欣賞公共空間中的纖維藝術獲得精神愉悅與滿足,讓心情得到疏導,從而體驗藝術治療過程。大型的纖維藝術裝置為人們構建沉浸其中的場所。近年來,大量的心理學研究表明,身心投入、關注當下的正念活動(mindfulness)對個體的心理健康有著諸多益處:如緩解壓力〔18〕,減輕焦慮、抑郁癥狀〔19〕,提升積極情緒〔20〕,增進幸福感〔21〕等。在筆者所做的問卷調查中的211人中,有80%的人期待纖維藝術介入藝術療愈,還有15位患有抑郁癥的患者反映在纖維互動中得到精神慰藉。如日本前衛女藝術家鹽田千春在纖維藝術創作中用具有隱喻的毛線創造出巨大而復雜的網絡空間互動裝置。她本身是卵巢癌患者,在中國上海龍美術館進行巡展時癌癥復發,而她正是用自己的纖維藝術作品來進行自我療愈。鹽田千春認為毛線被剪斷、纏繞、布滿整個空間,就好像是人與人之間的連接被剪開、互相纏繞,重疊鋪展開來。比如在作品《沉默中》(圖5)中被燒焦的鋼琴雖無法發聲,但聲音的存在感依舊很強,它傳達的是童年時鄰居家失的一場大火,是記憶中一直無法忘記的場景,這種感覺用黑色的線編織起來,創造出一場視覺上的音樂會。在這里,情感外化的創作過程對于藝術家來說具有強大的療愈作用;藝術家將看似平常卻重要的生活之物與線相連,創造出一個個氛圍感極強的場景,從而形成情感療愈的互動空間。圖5 [日] 鹽田千春 沉默中 大型裝置 2008 圖片來自2021龍美術館
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科技的發展,新材料、新技術、新工藝被不斷應用到五感療愈中,每種感官類型在接收信息時可以交互使用,從而在一個藝術空間內形成多種感官干預,并合理、科學地調動五感積極性,提升人們的社交語言能力、認知情感等,達到某種情感上的治療和愈合。巴西杰出的當代藝術家內托(Ernesto Neto)以彈性半透明織物、鉤針編織、香料和音樂互相融合的大型纖維裝置聞名,可變的編織下垂形態營造出活潑有趣的療愈場域,通過視、聽、嗅、觸等激活人的五感體驗,參觀者可以觸摸并走進它,將觀者轉變為藝術作品體驗的積極自主的參與者。試圖讓人們擺脫日常生活的煩擾,幫助人們建構互動和冥想的體驗空間,引導大眾思考“生活中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內托在蘇黎世的中央車站展示了大型沉浸式裝置作品《蓋亞母親樹》,是由彩色手工編織的棉條組成的,一直延伸到20米高的車站大廳的天花板。作品模擬豐富的自然生物形態,表達對地球母親的致敬。該裝置在流動性極強的火車站營造了一個讓路人停頓、深呼吸、做夢、流連忘返的休息空間,在路人心中留下一個心靈的棲息之所。進而讓人思考到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文明、人與自我的場域連接。另一位日本公共藝術家堀內紀子(Toshiko Horiuchi MacAdam)的互動編制作品同樣對兒童的公共療愈、美育普及和情緒治療起到重要的作用。她同樣鐘情于空間中大型編織藝術。作品生動有趣,色彩活潑艷麗,她的每一件作品都能成為公共空間里的“玩具”,極具吸引力。而這一想法源于吊床主題的編織藝術展“Multiple Hammock No.1”,藝術家認為孩子們的玩耍和攀爬賦予作品以生命力,讓一切都變得無比精彩靈動。由此,便開始計劃編織一個彩色的兒童游樂場,讓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成為作品最美的風景,建構帶更多快樂的公共場所,開啟心靈療愈的旅程。同樣,中國青年藝術家林依凡曾在浙江美術館展出的公共藝術作品《觸》(圖6)以有基因缺陷的孩子為關注對象,設計了具有療愈性的纖維藝術,并與康復治療中心合作將其轉換為互動式展覽,以此種方式將特殊兒童和普通孩子互相溝通融合,消除界限。在此之前,林依凡在杭州貝蓓兒童康復治療中心做志愿者,并進行長達半年的調研和訪問,以檢驗纖維藝術中觸覺的治療意義。她發現,觸覺在兒童康復活動中有著重要的治療意義,每一次觸發都是身心通感的喚醒和發現自我的過程。因此,在作品創作中她特意用柔軟的粗棉線進行編織,將孩子們環繞包裹起來,為他們帶去呵護和安全感。圖6 林依凡 觸 纖維藝術裝置 2019
誠然,纖維藝術的魅力更多基于直覺的、情感的表達,與眾不同的想象力以及認識自我的體驗。由于纖維藝術的工藝、材料和公共空間參與性等特質,幾乎人人都可以隨時參與并動手制作,不僅有利于大眾的學習普及和審美的提升,還得到了積極的情緒影響。綜上,不管是藝術家還是普通公眾,都通過纖維藝術手工創作獲得某種平靜、快樂的積極感受。心理學研究認為定期參與或者從事藝術活動有助于提供長期而穩定的心理支持,人們在手工創作中會得到精神性支持而改善病情。同時,纖維藝術創作行為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它不再單單是生活之外的審美對象或創作行為,而是與日常生活融為一體,并幫助人們更加深入認知自我,而這無疑將纖維工藝作為藝術治療手段在更大范圍的推廣奠定基礎。總之,不管是材料體驗、工藝制作,還是空間互動裝置,纖維藝術的創作都能產生一定的心理療愈效果,對人們的身心健康起到積極作用。文中提及的作品案例和問卷調查分析均表明纖維藝術是一項具有明顯療愈作用的精細活動,其材料的多樣以及工藝創作過程中的參與成就,使人們不斷啟發自身的創造力和審美能力,并在構建的空間中達到正念療愈效果。當然,纖維藝術的治愈效果還需根據不同的客體情況而定,在具體實踐中要結合多種情境進行調節和把控。當前,中國纖維藝術療愈實踐研究尚處于初步探索階段,對藝術治療的實證數據及科學的效果評估仍需不斷完善與創新。纖維藝術所蘊含的張力意味著它能衍生出多元形態,擁有介入藝術療愈的巨大潛能。就國內發展而言,中國的纖維藝術工藝歷史悠久、材料豐富、技法多樣,若從東方傳統的美學意境出發,結合心理學相關理論進行治療實踐,或許會達到獨特的藝術療愈風格與功效。一方面,纖維藝術治療的應用范疇是面向大眾,帶有強烈的社會建設性與普及性,而借助纖維藝術進行心理療愈,或許能為未來的藝術治療提供新視野;另一方面,當代纖維藝術家們在面對個體、群體與社會的復雜問題時,也應主動挖掘當下的群體焦慮與精神失衡內因,反思社會深層次的問題和警示,最終創作出真正直達內心、治愈情感的慰藉良方。作者:張一璠,中國工藝美術學會纖維藝術與設計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博士后、助理研究員。
責任編輯:張書鵬
文章來源:美術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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