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 | 鄧文杰:從物質到虛擬——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重構(二)
時間:2024-07-30 來源: 中國工藝美術學會 瀏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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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傳統工匠文化空間正在經歷從物質化到虛擬化的轉變。這一轉變不僅體現在文化空間研究從互聯網到物聯網以及數字時代的動態演進,也表現在工匠生產和生活方式的重大轉變。數字技術的發展,使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界限逐漸模糊。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的信息流動和轉換速度加快,實現了兩者間的高度同步和互通,形成了物質世界與虛擬時空共存互動的數字空間。在傳統工匠文化的數字化空間中,一定程度上模擬了物理空間的社會關系,并具有其獨特的文化空間形態。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實踐”就是“現實存在且可直接被感知的空間”。空間是具體存在的空間實體,空間實體中群體互動構成了社會交往的物質空間,其中承載著具體的物質生產、社會關系和交往互動。在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實踐中,主體通過物質空間的交往,實現了社會互動的意義與價值,而在科學技術的推動下,工匠文化的數字化空間借助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XR(Extended Reality)、VR(Virtual Reality)、IOT(Internet of Things)等前沿技術構建出全新的全息社會場景,主體通過數字化手段,在網絡空間內便可觸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為此,“虛擬在場”的實踐方式中,數字技術具有無限的創造性及延展性。工匠文化主體不僅可以在數字空間映射出現實實體,共建起虛實共生關系,還可以借助數字信息交互的技術優勢,在工匠文化主體的真身與化身之外,創生出具有自主性學習的AI數智主體。可見,不管是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實體的數字化身再造,還是數字空間的智能主體創生,皆導致了空間內實踐的主體重構。數字空間中實踐的主體重構,調解了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內生動力衰退的問題,并吸引了更多的新文化主體參與。文化主體可借助新媒介技術的數字化身,實現傳統工匠文化的沉浸式虛擬體驗,而AI智能主體所具有的自主學習和分析的思維及行動能力,不僅可提升傳統工匠文化在現代網絡空間的關注度和影響力,還可以在數字空間中作為傳統工匠文化的引流者與宣傳者。通過新的主體形象社交、模擬裝飾、在線交互等多種形式,實現傳統工匠文化在數字空間中的多重文化傳播與推廣。
“空間的表象”在列斐伏爾看來是“被概念化的空間”,即“語意符號或思維觀念所形成的空間”。空間的表象就是主體實踐空間結構化的概念空間,語意符號在空間生產中同樣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在數字空間中,媒介終端、大數據平臺、AI等數字技術的發展,促使技術與社會互動衍生出一系列新的語意符號。文化主體通過文本、符號、解碼、編碼等介質對新的語意符號進行闡釋,側向加深了文化空間內部不同主體之間的交流、碰撞與融合,亦使跨文化主體更深層次的交流成為可能。譬如,異域文化群體之間可憑借新的媒介終端、傳播路徑和信息技術獲得數字化的共享時空,共享時空的出現拓寬了傳統工匠文化空間語意符號的傳播渠道,創生出新的語言符號傳遞方式,從而實現跨文化群體的交流與互動。因此,原本受限于地方性資源的工匠文化,可在信息互換或思想文化交流中獲得其他文化來源,從而接觸到更多元的語意符號,這將有助于確立自身的文化特色和對未來發展趨勢的把控,并在此基礎上更好地與其他民族文化進行交流互動。具體而言,一方面,在數字空間中,地方性的傳統工匠文化被賦予了新的語意符號,不僅將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進行深度融合,也產生了一系列的互動機制變化。譬如,人們可以在開放性的“DOT”(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自治組織中進行工匠文化空間政策運營,并進行更為開放和自由的表達;在“HCI”(Human-Computer Interaction)研究中探索工匠文化空間資源分配,實施更為合理和有效的規劃。另一方面,不同文明的工匠文化既有個性的一面,也有共性的一面。
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呈現出新數智技術發展的圖景,所產生的附帶性影響催生了更為寬泛的文化價值功能。譬如,在正向的“數智”文化空間的表象形態中,虛擬工具、沉浸體驗、數字場景、模擬主體等元素,增強了參與主體對現實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在場體驗,深化了民族文化歸屬與文化自信在空間語意符號的表達。又如,由數智技術衍生出的科幻文化,其自身并不屬于任意一種傳統文化,它既是文化主體想象抽離于現實,又是將現實社會和傳統文化記憶融入其中的創造。此外,傳統工匠文化空間語意符號的傳播亦被數智技術重塑,參與主體不僅能更快獲得直觀的符號解析,還可以通過多元化媒介為地方工匠文化語意符號的傳播提供新的路徑。
表象性空間對應的是現實空間的活動過程,是空間主體“直接經歷的空間”。在數字空間中,數字技術增強了空間主體對表象性空間的整體認知,在突破現實空間實踐(感知)和空間的表象(構想)的限制后,生產出實際的數字空間體驗實踐。這亦說明,數字時代背景下,傳統工匠文化空間主體在基于現實交往的物質空間生產和文化交流的語意符號空間生產之后,必然會出現不同于傳統實踐體驗的空間。在此空間中,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將實現跨文明的交融狀態。這是囿于數字技術的社會化進程可以依據其自身屬性與功能,實現不同工匠文明之間的互嵌共生和相互了解,從而促進各文明之間實現物質與精神的交融。
在物質精神體驗層面,隨著數字技術的飛躍和經濟社會的發展,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自然資源利用體系受到外界力量的影響而逐漸瓦解,同時,現代化的動力體系推動著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向數字化空間轉變。現實物理空間存有的工匠文化實體,可借助交互技術、物聯網技術、網絡及運算技術、NFT(Non-Fungible Token)等數字技術與XR技術的跨界融合,為受眾帶來更為優質的沉浸式體驗。這種沉浸式體驗不僅可以實現傳統工匠文化歷史時空的具象化和在場化,還可以憑借“過往重現”的方式對傳統工匠文化集體記憶的文化場景進行重構,涵蓋了相關的“創物文化、手作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數字空間建構出超越二維圖形交互的三維信息流動時空,通過傳感系統、動態捕捉、觸覺反饋等多種技術手段,實現了人類感官信號與數字媒介模擬表體的信息動態轉換。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物理景觀結構,在人與機器共生的數字化具身自然交互中重塑,創造出存在數字空間中的“現實”文化景觀,使任意在場者都能獲得“具身真實”的沉浸式體驗。
在集體精神體驗層面,數字技術打破了跨時空的工匠文化隔閡,構建起互嵌式的空間環境和社會結構,加深了傳統工匠文化主體精神層面的交融。從集體精神的產生過程來看,是主體意識或事件在數字技術生產關系作用下,將不同文化主體的價值認同、信仰認同和觀念認同等集體共識融合,形成一種基于直接體驗的語意符號,并通過構想與感知,將各種生產要素和社會關系聯系起來所形成的一種集體精神的空間。從集體精神的體驗感知來看,它是抽象與具體的統一。數字空間超越了傳統工匠文化的自然邊界,具有突破現實空間的無限性和廣泛性,導致文化主體可以體驗更加豐富和無限可能的集體精神世界。在此,文化主體可通過對自身經驗的提取,對設計、藝術、文化等思想性創造進行形象化表達和表象性呈現,實現對新空間秩序的共創、共建、共享。這種集體精神體驗,是人們精神追求的真實感、沉浸感以及感官刺激強度的自然需求。
綜上所述,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主體實踐、場景規劃、精神體驗等已在新的數字空間中產生了內容與形態的重構。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再生產既是基于現實傳統文化的積淀,又是由數字信息與技術創生的新生產空間。
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重構邏輯遵循著“空間環境中吸引受眾不同要素之間的關系、作用與影響”,并“由空間內特定群體——人的生產、生活以及行為模式來定義”,因為“只有通過將概念納入一個系統之中,才可能界定這些概念,而且設計任何概念都應旨在以系統的方式讓它們在經驗研究中發揮作用”。
當前,數字空間的主體實踐不再局限于對現實的復刻,而是在超越數字模擬與數字孿生的基礎上,創生出新的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用戶生成內容)生產空間。在此,空間文化主體憑借新媒介終端和數字化場景,獲得了自由創造的必要技術與運行規則的支持,物理空間、數字空間與知識空間之間的秩序形態相互交融,形成了一個復合型的數字化世界。在現實層面,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再造轉向,使得網絡社會的交往“已進入多維發展和綜合擴展的階段”。在傳統工匠文化空間中,師傅、學徒與受眾的立場并不在同一維度,而是單向輸出的從屬關系。雖然師傅會給予學徒一定自由創作的權利,但學徒會受制于“師徒”場域中“話語權”的影響,從而缺失受眾的反饋,而在重構的數字空間,每個參與主體都可以實現自由創造的權利,重構了空間中的各主體權利平等關系。主體權利正在從單向輸出模式轉變為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的多元模式。在這一過程中,數字空間搭建了參與主體相互了解的路徑,促成了線上與線下空間的虛實共生,建構出工匠文化想象共同體,賦予了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在數字時代發展的新活力。
可見,數字空間的權利秩序是基于自由、開放、平等的交往關系所形成的,參與主體獲得了自由創造和分享的權利。現有秩序也不會制約新入主體的創造實踐,反而能使參與主體在實踐過程中得到應有的尊重和保障,最終達到自我實現的精神滿足。
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重構過程中,行為主體的實踐及其互動關系,都被轉譯成數字化方式和代碼關系。現實主體與數字主體、現實主體與數字技術、數字技術與數字主體等要素的聯系并不從屬于某一獨立的主觀意愿,而是所有參與主體的協同共創,其首要目的就是為了解決不同技術平臺和數字信息轉換中的資源對接,以期實現平臺資源的數字串流。隨著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實踐主體、技藝關系、場域體驗、數字技術等的演變,空間技術場景已由單維物質空間場景轉換成多維技術場景空間的數字化重構。多維技術場景實現了去中心化、去封閉化、去單一化的跨平臺信息串流,為參與主體提供了跨平臺、跨資源的全景式實踐體驗。從數字化技術場景的角度來看,空間技術場景建構的底層邏輯是多維互聯,結構組織由數據平臺、介質媒介、計算運用等方面構成,且無特定的場景和對象,而基于區塊鏈的NFT、ICO(Initial Coin Offering)等技術使數字空間參與主體實現了點對點的情境交互和進行在線交易。因此,數字空間的運行機制是以去中心化的數字多維技術環境再造為基礎,是其核心技術轉換的重要體現。進一步而言,空間技術場景的再造中,文化參與主體之間呈現出交叉互嵌式的文化共同體,數字多維技術環境規避了物質空間資源整合難的問題,可以最大限度地還原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實景,并實現空間體系的數字化再造。
數字空間中,文化信息流動并非直線性傳播,而是點對點的多線性傳播。在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重構中,數字社會網絡關系的形成,導致新生的文化想象共同體重塑了原有的“意見領袖”權利。首先,空間的數字化重構突破了物理時空的限制,利用數字信息的無限增殖和無界限傳播的特點,使得文化信息獲得了更廣泛的傳播和價值的提升。其次,數字空間可將離散的集體文化記憶進行重構,現實的在場可以在數字空間呈現,場域中的權利和資源并不具有排他性。最后,信息傳播權利在數字空間得以釋放,參與主體可通過點對點的多線性傳播,獲得信息共享的均等權利。在數字時代的進程中,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傳承發展和傳播秩序已被重塑,物理在場與虛擬在場融合,形成了互嵌關系的數字空間。數字化技術越來越多地介入大眾的日常生活與生產,導致工匠文化傳承主體已不再局限于地方職業工匠或專業學者,亦可是業余愛好者。同時,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固有的整合、調控、規范等社會功能也不再受地域或時空的限制,而是借助數字空間的無限延展面向大眾。
本研究在闡釋中認為,數字技術已然改變了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結構及其生產邏輯,重構了空間流動和轉換關系,形成了全新的數字空間形態。數字技術重塑的傳統工匠文化空間是對自然物質屬性的再造,正在或者已經改變了傳統空間主體實踐和場景要素的形態與結構,并實現了跨文明之間物質與精神體驗的交融,進而推動與加速了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新發展。
通過空間生產視角解析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重構,有利于闡明數字技術在改變傳統工匠文化空間形態與結構上的獨特作用,有益于呈現數字空間生成的系統邏輯,也有助于明晰數字技術對解決傳統物質空間內生驅動力衰退,消除地方空間語意符號交往局限等相關問題的效用,或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未來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發展趨勢及其關聯。因此,本研究或能為傳統工匠文化空間的數字化發展提供一種認識論意義上的理論支撐,也能裨益于數字技術服務地方文化的模式與路徑的探索,抑或能為數字時代傳統工匠文化發展提供媒介智慧與哲學思想,實現中華工匠文化共同體在世界文明中的傳承與發展。
鄧文杰,男,澳門科技大學設計學博士,中級工藝美術師,廣東技術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工匠文化、設計學理論、文化人類學等方向研究。近5年,主持或參與國家級、省部級、教育廳等科研項目共5項,在《民族藝術》《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科學與社會》《陶瓷學報》《文化產業研究》等學術期刊發表論文共8篇。
責任編輯:張書鵬
文章來源:民族藝術雜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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