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傳統家具領域,“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是個極富含金量的頭銜,而在該領域目前少之又少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中,包天偉又有著極其鮮明的個人色彩,在他的作品上,既可以一觀歷史悠遠的“東陽木雕”之細膩與高絕,又糅合著經典與現代的碰撞,這種兼容并蓄藝術風格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離不開過人的天賦與數十年如一日的勤奮和堅持。在包天偉身上,這兩點特質的混合幻化出了無數讓人驚嘆的家具和木雕作品,也理所當然把包天偉推向了技藝與文化同輝的高點上……
大師養成
中國木雕之鄉東陽,自古以來木雕藝人人才輩出。出生于東陽木雕世家的包天偉,祖父包聿仕在民國時期的東陽木雕界已頗有名氣,至其父包煥武一代,則應了從《荀子勸學》中衍生來的那句俗語——“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包煥武只身闖蕩上海,憑借高超的木雕技藝和從小練就的武術本領,在22歲時就成功當選上海木工木雕工會組織部部長,成為當時木雕同業工會的領軍人物。
包天偉自言,孩提時最大的娛樂就是看父親雕花稿,“父親干活出手很快,斧頭、雕刀在他手上咚咚鏘鏘,不一會兒一塊花板就敲好了”。此時,雖不被允許觸碰父親的木作工具,但潛移默化中,木雕技藝的種子已在包天偉的心中萌芽生長,直至完全融入骨血靜待綻放光彩。
包天偉對父親的高光時刻如數家珍。1959年,北京“國慶十周年十大建筑”建設組在全國各地征召優秀工匠,父親包煥武便在其中,并擔任木雕專家組組長之職,統管建筑上的木雕活計。“最后工作完成得很好,父親因此還受到了表彰”,言畢,包天偉向我們展示了父親的獎狀、金筆和筆記本——這些“獎品”至今都被包天偉仔細保存著,成為致敬父親并激勵自己不斷精進的動力。
包天偉進入木雕行業,有必然卻又無必然,其必然在于過人的天賦、有序的家族傳承,沒理由不以木雕為畢業事業,而無必然又在于他進入木雕行業的契機,卻又有些許“不得已”的成分,這便別有一番意味了。
父親包煥武積勞成疾后,沒辦法再執刀做雕刻,而醫藥費又一筆接一筆,不多久家底便掏空了。包天偉自小個性要強,此時心生棄學養家的打算。“我記得很清楚,16歲那年的春節正月十五一過,我就和父親說不上學了,要輟學養家。”包天偉學習成績優異,在當時全鎮唯一的尖子班中仍名列前茅,因此老師和父親都苦心相勸,但包天偉主意已決,雖說棄學從藝是無奈之舉,但換個角度看,璀璨的工藝美術大師養成之路也因此得以開啟。
上世紀改革開放初,紅木家具廠如雨后春筍般冒出,包天偉動身南下,邊在紅木家具廠中精進技藝,邊賺錢養家。這一段經歷,讓包天偉打開了視野,置身于更廣闊的藝術天地中。眾所周知,中國明清時期形成了古典家具的三大流派,即蘇作、廣作和京作,流派之間風格殊異,此時包天偉所在的正是廣作家具的發祥地,“廣作家具的用料、雕工、鑲嵌以及中西結合的美學風格,是我之前沒見過的,而且它還率先使用了進口機械化輔助設備,這些在當時對我造成了震撼”。
打開視野后,包天偉不再滿足于只做配角的木雕工作,他開始著意學習家具的造型設計,并且享受其中,這成了他立志要從事一生的事業。有了藍圖后,包天偉開始精心規劃未來之路,接下來他去了寧波學習蘇作家具。寧波有“小上海”之稱,離父親包煥武當年的逐夢之地“近在咫尺”,這里紅木家具制作歷史悠久,歷史上以出產蘇作家具而聞名。蘇作家具用材精細,尤其在面對黃花梨這種貴重材料時,所散發出來設計光芒尤其耀眼,而包天偉的“老本行”東陽木雕卻用材廣泛,從椴木、白桃木到香樟木、銀杏木等不一而足,這造就了包天偉對待材料包容、靈活運用的特點。“我主張對不同的家具或作品使用不同的材料,比如我個人就比較喜歡用黃花梨創作簡約和線條感強的作品,而肅穆風格的作品我會選擇用紫檀來呈現”,包天偉說。
1995年對包天偉來說是意義特殊的一年,這一年他在東陽老家創辦了自己的紅木家具廠,三年后,包天偉決定完成父親未竟的夢想,舉家去往上海,創辦了“藝尊軒”這一日后響徹南北的紅木家具品牌。
扎根上海后,包天偉發現上海地區的家具風格又自成一派,即“海派”。由于歷史和地緣因素,上海一直以來都是時尚之都,這便賦予了海派家具中西合璧的美學風格。包天偉開始潛心研究海派家具,日復一日,建立了帶有自我理解和特征的又融入了海派美學的家具作品體系。
如今,包天偉在紅木家具行業榮譽等身,“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中國木雕藝術大師”、“正高級工藝美術師”等頭銜灼灼粲粲,藝尊軒也早已成長為代表著高端和極致匠心的金字招牌,而解讀其作品的專著《天地玄黃——包天偉木雕與家具作品精粹》也已于去年底由故宮出版社出版,全書分為木雕篇和家具篇兩冊,共收錄作品近150件/組,圖片約500張,字數50000字,從籌備到完成歷時逾三年之久,這也是故宮出版社首次為紅木行業國大師出版個人作品集,包天偉在家具藝術創作上的造詣由此可見一斑。
神工筑景
《考工記》有云:“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紅木生長,聚天地之靈氣,茫茫百年方成材,質堅瑰麗,而能工巧匠憑借高明的設計和精巧的手藝,將其制作成賞用俱佳的家具器物,才不負大自然的造化之功。綜觀包天偉創作的家具作品,無不體現著這樣一種觀念:優秀的中式家具作品,既是實用品,也是藝術品,無論是追求極致的簡約,抑或崇尚繁茂的富麗,都需經得起時間的洗禮。
幾十年間,包天偉遍尋良材,最為傳奇的是用一根尺寸絕無僅有的黃花梨原木創作出23件成套家具的故事。“這根黃花梨原木在一次尋木之旅中偶然所得,第一眼看到它時,我就知道這根原木絕無僅有,也就是業內人說的‘天下第一黃’,于是毫不猶豫買下,最終用它完成了23件成套的家具作品系列”,包天偉說。
古人使用黃花梨材料,最集大成的時期是明末清初,而代表流派便是包天偉之前在寧波仔細揣摩研習過的蘇作一派。這23件成套的家具作品上,明式家具的簡約美與黃花梨材料的相得益彰以無以復加的程度迸發出來,而支撐它的,恰恰是包天偉對于蘇作家具的實踐與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