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子,多用于清式家具,明式家具崇尚簡潔,較少出現。寧波本地家具上,吉子隨處可見。如果把家具看作一張臉,那吉子就是上面的眼睛。比如一張朱金春凳,通體紅漆,棖上突然跳出幾只金光閃閃的花果吉子,素紅中露幾點金光,就有了種曖昧的美。甬式小涼床的眉額處,通常有三根拷條,拷條上大多鑲嵌著吉子。正中央那只尺寸最大,雕刻也最繁復,如果說吉子是眼睛,那這一只就是二郎神的眼睛了,有種睥睨一切的傲世之態。使用吉子最多的,還數甬式拔步床,一張床上可以裝飾幾十只甚至幾百只吉子,密密麻麻,遍布周身。老寧波總說甬式拔步床“鬧猛”“有看頭”,說的就是床上的雕刻和吉子。
吉子的好壞,最能表明一張床的身價。吉子工藝精湛,床就不會差到哪里去。它就像文章里的閑筆,看似可有可無,細品獨具匠心,不可或缺。
甬式家具的吉子,用材考究,有紫檀、雞翅、紅木、花梨,使用最廣泛的卻是黃楊木。寧波本地出產一種小葉黃楊,所謂“千年不大黃楊樹”,因為生長緩慢,黃楊木木質細膩,非常適宜入刀,而且色澤溫潤淺黃,與深色硬木家具搭配,特別出挑,頗有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意味。黃楊吉子還常與“一根藤”工藝相配,“一根藤”彎彎曲曲,吉子嵌在中間,象征果實,寓意子孫綿綿,生生不息。“吉子”這個名字在這里真算是名副其實了。
甬式家具的吉子,有圓形、方形、菱形、不規則形,尺寸都不大,小的直徑幾厘米,最大也就十幾厘米。有透雕、浮雕、陰刻、嵌鑲等雕法,題材多為山水人物、亭臺樓閣、戲曲故事、吉祥花果等。因為尺寸小,給雕刻匠人的發揮帶來了挑戰。但寧波匠人憑借高超的技藝,螺螄殼里做道場,方寸之地顯身手,把吉子雕刻成精彩紛呈的藝術品,這真是大本事。
今天,黃楊吉子已成為收藏家們追逐的“獵物”,一對上佳黃楊吉子賣幾萬元也是常事。香港木器收藏家沈墨寧出過一本名為《吉子》的書,其中最精美的都是甬式家具上的黃楊吉子。我也收藏有好幾抽屜黃楊吉子,其中一只清中期的黃楊吉子,長16厘米,寬7厘米,在兩棵大樹下,兩位高士坐在石桌邊下圍棋,神清氣爽,似處世外桃源。令人咋舌的是,盡管尺寸這么小,但其中的棋子和棋罐特意用紫檀木鑲嵌,真可謂工不厭精!這件吉子稱得上吉子中的逸品了。
在古玩界,吉子特別討巧,為中外人士所喜歡。改革開放初期,上海、杭州、寧波等地的古玩地攤上,常有人一麻袋一麻袋在賣吉子。當年港澳臺同胞很喜歡吉子,買來一個配上鏡框,掛在家里,就是上佳裝飾品。歐美人和日本人對吉子也是寵愛有加,歐美人最喜歡朱金吉子,金光閃閃,華美奪目;日本人偏愛黃楊吉子,文靜素雅。當年上海有個澳大利亞女外交家,人稱凱蒂夫人,體態豐腴,和藹可親,她經常光顧上海東臺路地攤,專買吉子等各種小木雕。幾年下來,收藏甚豐。前段時間,有朋友在澳大利亞遇見凱蒂夫人,她又說起收藏的那些寶貝,說平日不時拿出來欣賞把玩,這成了她在中國的日子里最美好的記憶。
吉子本是甬作家具中的一件裝飾品,但因為其過于精彩,喧賓奪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后果”。收藏古玩的人大多經歷過這樣的場面:興高采烈遇到一件好家具,定睛一看,家具上的“眼珠子”已經被人摳走。我曾見過一張非常精彩的清代甬式朱金拔步床,床體完好,可上面的上百個吉子一個不剩。留下那些空空蕩蕩的卯口,就像一個人被拔光了牙,看著讓人心疼。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吉子縱然再好看,它合適的安身之所應該在原來的家具上、拷條上。當它成為單品獨件時,盡管風采依舊,總歸添了幾分漂泊的傷感。
責任編輯:張書鵬
文章來源:甬派APP新聞
(上述文字和圖片來源于網絡,作者對該文字或圖片權屬若有爭議,請聯系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