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光榮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
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執行館長
中國美術學院原院長許江在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以下簡稱“民藝館”)開館展“天工開物——江南鄉村工藝的世界”前言中,曾有過一段美好而精妙的描述,他寫道:“我們常說,中國江南傳統生活的方式是以茶米為食、以麻絲為衣、以竹陶為用、以林泉為居。圍繞著這種衣食用居,維系著一個風采獨具的器用世界,絪缊著本土日常生活的技藝精神。這種獨具風采、日常活用的器用世界與技藝精神,我們稱之為‘民藝’……”他將來自于生活的工巧技藝上升到一個精神的世界,讓“物”與我們的思想發生關聯。
由物質生活至精神領地,成為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存在。它由日本建筑師隈研吾設計,建于中國美術學院校園里一座“象山”之巔。隈研吾曾說:“建筑物最終的歸宿必定是大地。”他所強調的建筑與自然、人文環境之間的原初、樸素、和諧的關系,與民藝同人們生活的關系,從氣質上來說無疑是類似的。建筑安放身體與靈魂,器物安置生活和思想。民藝館的層層屋檐下,庇護著人與時間合作的產物——為了活著,但不止于活著;為了生活,又不僅僅是生活。
正是從這一理念出發,民藝館自 2015 年 9 月 20 日開館起,就致力于中國本土民藝的梳理與研究、展示和普及,迄今已有五年多時間。
《手藝》:民藝館在手工藝的保護和研究方面,主要是圍繞哪些內容開展的呢?
吳光榮:我們有幾個方面的工作,首先是文獻的梳理。一方面我們每次做展覽之前,都會對文獻進行深度梳理和研究;另一方面我們目前正在參與由中國民協牽頭的《民間工藝集成》的編撰,將一些快要消失的手工藝通過文字、圖片、影像等方式記錄下來。
第二塊的工作是舉辦一些相關的展覽,已經做過的例如“江南鄉村的工藝世界”“民藝中國器物展”“砂者為上”“人在草木間”“東方竹”“中國女紅”等,今后將更多地舉辦類似的展覽。
第三塊,我們也在舉行一些相關的公共教育普及活動,讓更多的人能夠了解我們的傳統工藝和傳統生活方式。
民藝館“民藝中國·女紅系列展”現場
《手藝》:您提到了對于一些即將消失的手工藝的采集、記錄,感覺這是一個搶救性的工作,其實也是對手工藝傳承、保護的一種方法——也許它們在日常生活中消失了,但它們可以活在文獻里,活在歷史和記憶里。
吳光榮:可以這樣說。如果我們今天不去做這些事情,很多手藝真的很快就會沒了。有些是客觀原因,也有些是人為的原因。我們十幾年前曾經在市場上發現過一個木制工具,它其實是過去交公糧的時候用來驗收稻谷的飽滿程度的。后來科技工具可以替代這個傳統工具了,社會不再需要它了,那它瞬間就消失掉了,但制作這種工具的工藝如果被保留、記錄下來,以后還可以用來開發其他的東西。
總之,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傳統的、真正的手藝當作一顆文化種子,把它整理得很干凈,把它保護起來,若干年后的人們如果需要這顆種子,馬上就可以讓它回到生活中來。
傳統的稻米驗收工具
《手藝》:您提到民藝館現在還經常舉行一些普及性的活動,具體是什么樣的活動?
吳光榮:主要是一些公共教育的活動。例如我們曾經舉辦過一次用傳統糕餅模子制作糕餅的活動,面向成人及小朋友。當時我們買了一些面粉,請了一位大廚來調配材料并給予現場指導,做完用蒸籠直接蒸出來,整個過程大人和孩子都非常享受。有些大人就會給小孩子講模子上面圖案的意思——其實中國過去很多傳統文化都是靠這種東西承載,然后口口相傳的。
過去女性的社會地位比較低,但很多女性都能夠通過一些很直觀的物件,例如掛在門上的東西、鋪在床上的東西,把一些傳統文化保留、傳遞下來。過去傳統生活方式里面中國文化的傳承很多都是靠這些,但是今天這方面就很少了。
我們做這些活動會起到一種潛移默化的作用,在這個過程中間小孩子有興趣,大人也有興趣。記得我小時候家里包云吞,大家一起動手,在這個過程中小孩子會一次比一次進步。這類的事情參與多了,小孩子長大以后面對很多事物就更加容易理解其中規律性的東西了。所以我覺得手藝在生活中是相當重要的,如果能找到好的方式讓它回歸生活,是非常好的事情,這也是這幾年我們一直在推進的一項工作。
傳統的糕餅模子
《手藝》:手藝回歸生活,成為生活方式,您覺得這個過程中特別重要的是什么?
吳光榮:我認為特別緊要的是中國人能夠找到文化上的自信,要認同自己的文化,然后慢慢地我們的經典生活方式就會回來。
《手藝》:在這個過程中,您認為高校應該承擔什么樣的責任?
吳光榮:我認為高校很重要的責任是凈化人的思想,幫助學生在文化上面樹立起客觀、正確的認識及自信,并且對這個社會有客觀公正的看法。在這個基礎上,才是具體到技藝、手藝,乃至審美層面的問題。
本文節選自蘇旭《吳光榮:手藝,源于生活方式》,有改動。原文刊登于《手藝——來自生活》,周武主編,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