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相識,是一種緣分,人與人之間能記住一份真情記憶,更是一種緣分。趙萌老師,桃李滿天下,他的離去,在無數學生心中,留存了太多,永遠不能抹去的他給予的記憶。
一切來得太突然,7月19日,突見趙萌老師去世消息,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趙老師多精神啊。后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朋友轉發,一切不愿相信,終成真,不知不覺淚如雨下。
我最早知道趙萌老師,是在二十多年前備考研究生階段,從書店得到他的那本早年著作《裝飾雕塑》,扉頁一張不甚清晰的作者照片就是趙萌老師。上世紀90年代初,歷經新中國建立之后三十多年蘇式雕塑專業教育,從寫生開始的現實主義創作體系早已經根深蒂固,這本書“裝飾雕塑”概念與創作體系的提出,無疑是一股清風,也是一次全新的理論嘗試,這本著作很多理論總結,不能不說具有了鮮明的開拓性和時代性。《裝飾雕塑》這本書,因為被當成了我的考研教材,一直裝在書包中近兩年,至今很多章節仍能背誦。
2000年,我幸運地被錄取為美院雕塑系研究生,巧合的是,趙萌老師正是雕塑系主任,入學活動,我方才第一次遠遠見到他。趙萌老師中等個頭,四方臉,標志性的淡淡八字胡須,講話擲地有聲。作為學生輩,開學短暫之初,總是帶著崇敬的心情去仰望老師們的一言一行。在隨后的在讀三年,日常與趙萌老師朝夕相處,經常被他叫到辦公室促膝談心,才逐步了解和廓清了那本著作照片的模糊形象,趙萌老師,一位有血有肉的長者、一位真真實實的好老師。
趙萌老師有著典型北方人的性格,快人快語,平時與學生相處,不拘言笑,平易近人。他有驚人記憶力,與學生一兩次接觸,就能記住每個學生的名字。他總是喜歡鼓勵學生,給學生們打氣加油,因學生個性,為學生指明專業方向。無論學業上,還是生活上的大事小事,學生們都喜歡和趙萌老師交流。我還清晰記得,讀研二時,趙萌老師主持設計了北京警察博物館的浮雕墻和警魂柱雕塑,系里不少學生們都參與了泥塑稿的放大。趙萌老師像一個老班長,帶著我們十多個人,亦師亦友,每天奔波于東三環校園和大山子工地之間。到了工地,他總是有一股使不完的勁頭,要不在放大架前爬上爬下,要不親自操刀左右修改,每天最后一個收工休息的肯定都是他。那段時間,周尚儀老師(趙萌老師夫人)每天負責開車帶大家去工地,趙萌老師每次都坐在副駕駛位置,他要不一路和同學們海闊天空,要不就一路打盹到目的地。他還經常和我們開玩笑說,我這個人就是故意不想學開車,每天有周尚儀老師這個好司機,我上車就安心睡覺,那是多美的事啊。
趙萌老師是一位理想主義者,他對學生們都有極高的期待。雖然趙萌老師并非我們直接指導教師,但是他對我們每位學生都關愛有加。還清晰記得研二撰寫開題報告階段,他找我們在讀四名研究生談話,了解我們資料準備情況,對我們提出具體要求,并一再鼓勵我們樹立信心。第二天,他告知我們,他代表雕塑系請來了德高望重的何燕明先生,專門安排教室給我們逐字逐句修改開題報告。之后,他得知我們開題報告都得到老師們交口稱贊,見了我們他由衷開心,對我們表示祝賀,并督促我們繼續努力潛心創作和論文撰寫。在讀三年,之后學業上我們有什么需求,只要告知他,事無巨細,他總會記在心上,及時幫助解決。就這樣,因為有趙萌老師這位貼心有力的“后臺”,我們這屆四名研究生,無論是中途大小教學檢查,還是最后畢業創作和論文答辯,一切都出奇順利。畢業答辯結束后,在謝師宴上,最開心的就是趙萌老師,他笑呵呵地說,總算把你們平安送出校門了,希望你們學有所用,你們畢業了,以后一定要經常回來看看。
趙萌老師是一位學識淵博、樂于提攜后學的學者型雕塑家。趙萌老師早年師從龐薰琹、鄭可、何燕明諸先生,曾轉史論系教學,再任《裝飾》雜志主編,后又主持雕塑教學,先后承擔眾多國家級重大項目主持,實踐基礎扎實,創作和理論兼修,勇于創新。我從雕塑系研究生畢業后,時隔5年,2008年重新又考入史論系讀博,入學后在校園偶遇趙萌老師,他居然能一下子認出我這個多年前的學生,他一把拽住我,詢問我學習情況,并告知我,他自己如何處理創作和理論研究之間的關系,諄諄教導很久。以后,也是他的牽線,使得我和《學院雕塑》學刊結緣,使得我逐步學會不斷從創作步入理論深入思考。
從備考時一本著作中認識趙萌老師,到后來與趙萌老師有了師生之誼,前后二十年,從一個學術崇拜者對作者的模糊想象,到現實生活中師生之間教學相長鮮活的相處和了解,卻在這二十年之后的某天嘎然而止。趙萌老師,在學生眼中,他飽含為師的嚴格、包容、向上、積極、進取;在學生眼中,他有著作為雕塑家的原創、新穎、獨立、純粹、追求;在學生眼中,他有著作為普通人的和藹、可近、豁達、直爽、豪情。這一切,正是他給予他身邊人的無盡影響,更是他帶給這個世界的無盡財富。盡管,62年,趙萌老師如一顆流星,在天邊短暫地劃過,他的一生,他點點滴滴所做的那些大事小事,卻在這一刻,被無數人回望,那么耀眼,那么絢爛,那么揮之不去。
天堂,多了一位樂觀豁達不知疲倦的人,天堂,多了一位自由自在的雕塑家和理論家。
作者:顧浩,雕塑系2000級碩士研究生,史論系2008級博士研究生。
來源:彩塑藝術平臺